【獨家策劃】我的高雄記憶

高雄街頭

寫在前面

我們真的了解對岸嗎？兩岸融冰多年，但這樣的提問並不多余。

在兩岸間穿梭次數越多越會發現，媒體上呈現的台灣依然比現實單薄。

有感於此，我們，一群行走在兩岸間的記者，將以切身的感受、真實的思考，為大家還原、豐富一個盡量貼近真實的台灣。

如果你也有同樣的關注或思索，歡迎加入我們。 稿件請寄zhao_wang99@yahoo.com

2009年夏天的高雄，一如既往地炎熱。莫拉克台風還在路上，南台灣安靜祥和。一位前輩帶我到他心目中全台灣最好吃的牛肉面店。三分好奇、七分崇敬，我點了一碗特大牛肉面。結果，太鄭重其事了，錯把“特大”當“特級”，端上來才發現，好大一碗面！

我的高雄記憶還包括一位老先生，那是藏在深巷裡的一家舊書店。多年前，某天百無聊賴在街頭亂走時，不怎麼就走到這裡。老板，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先生獨守店面，忘記了怎麼攀談起來，是我的口音引起他的注意，還是因為那天實在沒什麼客人。那時我還年輕氣盛，我們很快從客氣寒暄進展到政治辯論。兩人聲調都越來越高，語速都越來越快。有那麼一刻，我差點拍案而起，努力平穩情緒時，恰巧老板遞給我一杯水。隔著這杯水，我們相視而笑，心照不宣，凝結的空氣瞬間融化。那是我第一次與一個高雄人百分百純粹地交換意見﹔我猜想，老板很可能也第一次這樣與一個大陸人面對面唇槍舌箭。

不管承認與否，來自中國大陸，在高雄，的確會遇到一些不同待遇。找不到路、找不到車的時候，熱情的警察會免費載我們到目的地﹔打狗英國領事館前，“難得出來一趟，過來看看，不要錯過……”不厭其煩的傳功信眾，聒噪得讓人不勝其煩﹔也會碰到奇葩計程車司機，上車沒講兩句話，便問：“想不想找個台灣男人？”不是開玩笑，對一個來自中國大陸的女性，他有本能的優越感，而且，他手中還真的有人選可以介紹——高雄真是一座五光十色的城市。

費盡九牛二虎之力，也隻吃了一大半。結賬時，老板娘直言不諱地數落我：“吃不下可以叫小份，這樣多浪費啊。”第一次，因為剩飯被餐館老板批評，我愧疚之余，更生敬意——人家想的不是多賣多賺錢，而是不浪費資源，什麼境界啊。

誰曾想到，三年后，便是這家大牛牛肉面店，因為收集剩菜剩面出售給大陸游客而倒閉。乍聞這個消息，我第一時間冒出的念頭要被各路追殺：不會大陸客剩飯太多讓老板痛惜，憤而為之吧？

對於不多的高雄記憶，我承認自己幾近溺愛了。在台灣的城市中，我喜歡高雄，喜歡它的陽光明亮，喜歡它的寧靜空曠。在高雄，即使是城市光廊、漁人碼頭等觀光景點，也少見萬頭攢動的景象。搭捷運，也就是地鐵，成為一種享受。高雄的捷運站都設計很別致，因為是新建不久，通道很寬敞，更重要的是沒有那麼多乘客。赤日炎炎時，走進清涼的捷運站，會情不自禁放慢腳步。中轉站美麗島，有一面巨大彩色玻璃裝飾的穹頂，下面是個小小的空場。2009年夏天，正趕上高雄市府做活動，不定期安排一些小型樂隊在穹頂下演奏。我幸遇一場爵士樂三人組。如夢如幻的穹頂，配以優雅的藍調，我這個不懂音樂的人也剎那驚艷。

就這麼簡單地記住了，再去高雄，我會惦記著去他的店裡瞧瞧，買幾本舊書，欣然接受他的打折，聊幾句，不爭論，只是交換彼此看法。2011年底，從他店的裡出來，外面下起了雨。他讓我等等，騎摩托車，送我到捷運站。不知道他會怎麼記住我，那一刻，我感覺他就是一位老朋友。這位老先生，為了不被本地媒體左右，看英文報紙﹔隻因為愛書，辭職開書店﹔沒有本錢開一間新書店，就選擇了投資成本較低的舊書店﹔書店經營不易，沒有雇人，全靠夫妻二人看店。還有，他喜歡呂秀蓮，卻不喜歡施明德，對此他有他的邏輯……

我知道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為大牛牛肉面辯護，尤其是在台灣，一個牛肉面倒下，千百個牛肉面都還在，不必為它傷害自己的小心靈。可是我心裡仍存著一份惋惜。愛河、旗津，城市光廊，駁二藝術特區，六合夜市……實際上，在導游手冊上的推介，它們都只是一個個沒有生命的地名，很多時候，我們對一個地方的喜愛，多半來自語焉不詳的個人情感，就如高雄在我心中的美好記憶。

（孫立極 人民日報主任記者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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