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在李登辉的女友曾文惠家,吴终于找到了李登辉。问李为何要退党,李回答说党内不纯,有人有野心。并表示退党后,一定会保守党的秘密,同时也要求组织为他的这段历史保守秘密 |
二“一个青年学生的错误”
与此同时,在新“台共”及其外围组织逐渐走向全面瓦解的过程中,上从高层领导人蔡孝乾(“省工委”书记)、陈泽民(“省工委”副书记兼高雄市工作委员会书记)、洪幼樵(“省工委”宣传部长)等,下至各市各行业“工委”及基层成员,变节者、自首者,即所谓“转向者”的大量涌现,也是触目惊心的,大概在中国革命的历史上,还罕有其匹。
有关早期政治案件的最重要纪录《安全局机密文件——历年办理匪案汇编》,已成为当下每一位研究台湾政治史的人必读的资料。书中,那份档案文号“44901-444048”的文件,在对“台湾省工委”案的综合检讨中,直指:
……共匪各级组织基础与忠实程度,均不够坚强,一经破获追捕,即全面动摇,终至瓦解……
这一几近洪水雪崩般瓦解的速度,连蔡孝乾本人也感到震惊。再度落网后,他不禁感慨:政治局势,真的是变幻莫测,早三五个月,还信心爆棚,以为解放军必将挟席卷大陆的余威,迅速解放台湾,新政权的成立指日可待,“怎么忽然间,我们的组织说垮就垮了!”
“转向者”中,不太为大陆读者所知的,便是李登辉了。
李登辉,1923年生,台北县三芝乡人。父亲李金龙任职刑事警察,职务调动频繁,虽随父亲不断地搬家和转学,但李登辉有机会接受了完整的教育。在淡水中学,他几乎各科成绩都排名第一。随后考上台北高等学校。1943年9月,从该校毕业,同年10月,他进入日本京都帝国大学农学部农业经济系就读。期间,他日后在自己的著作中这样回忆:“大学时期,我遍读马克思及恩格斯的著作,对马克思的主要著作《资本论》也曾深加钻研,反复读过好几遍。”(《台湾的主张》,台北,远流出版公司,1999年版)
三年后,他回到故土,1947年“二二八事件”发生时,他正是台湾大学二年级的学生。
“二二八事件”中,李登辉一度参加谢雪红组织的反政府活动,当他的同学、“二二八”活跃分子陈炳基遭学校开除又被通缉,他将其带到自己三芝乡的老家源兴居躲起来。“或许有人会问,当时我在哪里?事实上,当时我也是被镇压的对象之一……生为台湾人,既对台湾的未来充满使命感,也对学习农业政策怀抱着满腔热诚,正值年轻的我,怎么可能在当时的情况下,还不问世事,闭门苦读?”(《台湾的主张》)
在台北,李登辉借住川端町(今台北市古亭街一带)的水利会宿舍,他为自己的房间取了一个很有共产主义意味的名字“普罗寮”。在台大,他结识了正在台大法学院学习的中共地下党员吴克泰,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他们经常一起讨论时事问题,吴克泰的许多观点,李登辉都深表赞同。后者给前者的印象是,人比较厚道,肯用功读书,做事认真,而且思想进步。1946年9月,经时任“省工委”组织部长张志忠的同意,吴介绍李加入中共。
入党后,除了每周一次的组织生活,组织上没有交给李登辉什么具体任务。1947年1月9日,台北爆发了大中学校基本上全部参加的空前规模的反政府游行,吴克泰是这次游行的组织、领导者之一。为了保存力量,地下党员本可以不参加此次活动。但当台大学生队伍走到新公园附近时,吴克泰一下看到正手臂高举、呼喊口号的李登辉,他不像本地人的一米八几的高个子,在游行队伍里犹如挺拔的钻天杨一样醒目……
“二二八事件”遭镇压后,吴克泰被通缉,来到上海,这期间没再与李登辉联系。当年8月下旬,吴再返回台湾,任台北“市工委”委员,“学工委”书记。没多久,“省工委”书记蔡孝乾告诉他,李登辉要求退党,要他去了解一下情况,争取把李登辉留住。在李登辉的女友曾文惠家,吴终于找到了李登辉。问李为何要退党,李回答说党内不纯,有人有野心。并表示退党后,一定会保守党的秘密,同时也要求组织为他的这段历史保守秘密。吴克泰看其去意已决,没有多说什么,回去后马上报告了蔡孝乾,蔡一脸勃怒之色,但只好被同意了(参见《吴克泰回忆录》台北人间出版社2002年版)。
退党后,“普罗寮”里仍不时有左翼青年出没。来得最勤的是陈炳基、林如堉、李苍降、李熏山四人。其中,陈炳基、李熏山,已是中共地下党员,不过李登辉不知道而已。四人有意成立一个组织,吸引进步青年从事社会运动。组织名称沿用毛泽东当时正侃侃而谈的“新民主主义”,以“新民主同志会”命名。作为发起人之一,李登辉也参加了该会。在陈炳基、李熏山的工作下,同志会的几个人一起要求集体加入中共,且定有彼此保守秘密的君子协定。刚退党不久的李登辉,不便明说,也不好反对,只好随大流再次办了入党手续……
李登辉很少参加“新民主同志会”的活动。让当事者记住的仅是,1948年“二二八事件”周年纪念前夕,当时“新民主同志会”发起人每人草拟一份《告台湾同胞书》,最后由组织决定圈选一篇对外散发。五人里,自视马列的书读得最多,又是唯一喝了洋墨水回来的李登辉,自认为自己写得最好,可组织上选定的是李熏山的文章。他颇有些无奈地将此文邮寄到各公家机关及公司行号,并在台湾大学内张贴。这是李登辉最后一次参与“台共”及“新民主同志会”的活动。
同年夏,李登辉退出共产党。他此次的理由是,自觉并不适合党组织的活动。自己是学经济学的,有兴趣从学术的角度研究马克思主义著作,却不是对共产党的政治活动有兴趣。他又一次承诺,对“台共”和“新民主同志会”的一切事务,日后均绝对守口如瓶,“同志”不再做了,还会维持“朋友”情分。
两段在“台共”的经历,李登辉的“红色岁月”,加起来还不足两年。
笔者忘记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种说法:
尽管李登辉这类从日本回台湾的“台共”成员,和岛上的大多数共产党党员,在反对国民党统治的想法上基本一致,但彼此之间,仍存在着某种复杂微妙的差异。有过日本经验或受过日本文化影响的“台共”成员,多是高级知识分子,如郭琇琮这般坚忍、谦和又具包容性的人不多,多的是自认受过西方先进教育,平日自视甚高,举手投足之间,不免有些骄矜,骨子里瞧不起从大陆派来台湾、或本土草根阶层里冒出来的“领导”,看他们没有文化,缺乏素质,彼此在政治理念上也多有歧异,共处日久愈难弥合。双方的尖锐冲突自然与日俱增,李登辉一类人与“红色革命”分道扬镳,只是早晚的事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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